我一直愿意学习,但并不总是喜欢被教育。——温斯顿·丘吉尔
本书无意削减人们对学校工作者的感激。但我这一章的论述是有褒有贬的。一方面,我想承认老师所具有的一些优良特质,解释一下这个行业的几个困难和一些专业上的荒谬之处。一般来说,学校不好不是老师的错——尽管没有老师就无所谓学校;另一方面,我想指出几个教师普遍具有的小毛病,帮你理解待在学校里的负罪感,给你离开学校的勇气。
大多数教师都是集慷慨、优雅与智慧于一身的人。一些人在自己的领域中是足智多谋、才华横溢的;倘若他们能挣脱学校的桎梏,将成为杰出的导师或顾问。很多人放弃了赚大钱的机会,执着于教育。尤其如果他们是男人,通常他们要忍受家人长年累月的数落——“你为什么不去干点像样的事情?”如果真的去做那些“像样的事情”,普通教师的收益会是吉列或者埃克森这类公司普通管理人员的四倍。
大多数老师和其他学校工作人员相信他们在做善事。他们没有妨碍民主、自由.的目的。如果他们有意限制你的自由,那也是因为他们认为为了在将来的生活中获得成功,你就应该随时准备努力学习,这是为你着想。接受他们的好意吧!
少数老师成就了了不起的功绩。他们顶着所有不友好的反对力量,在课堂上创造着坚韧而美好的故事。一个经典的例子就是艾略特·威金顿——他在佐治亚州发起了一个口述历史的项目。他的学生编写了著名的Foxfire丛书和杂志(Yurri译注:Foxfire丛书和杂志收录了南阿巴拉契亚山脉地区人民的故事和访谈,介绍了当地之前不为人所知的文化:他们生活简单,自信、自给自足,并非外界所认为的“山地内部的贫农”)。这些书一方面丰富了阿巴拉契亚山区文化,另一方面也启发了小记者们的能力。
我高中唱诗班的负责人Jerry Vevig,在他还没有出名的时候,已经是了不起的老师了。每当我走进他的教室——无论是早上六点半的练声,还是练习爵士合唱或高级合唱——我都忘了自己是个高中生,而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技艺精湛艺术家,周围都是同道中人。他也不是一直都那么体贴,时常让我们在午休时间唱上一刻钟。不过,他是以音乐家的标准要求我们的,没把我们当孩子。他知道自己的职责。我特别难忘的是有次在(美国西海岸的)Red Lion酒店为一家大公司的圣诞节大型商业庆典,当月我们一共演出了二十场。当我们调整麦克风时,那些成年人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但当卡尔的第一声和弦从钢琴上流出来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当Ronelle唱出第一声成熟老练的开幕独唱时,一个家伙的叉子都掉到了地上。我们确实成功了。Vevig先生把我们最优秀的地方挖掘出来,我们为此而敬他。我不想否认一些老师在学校里能创造精彩。但我知道,他们取得成就的机会非常小。
另外,因为一些老师的内心并不见得认同学校的体制。很多老师从事教育的最初原因是他们认为学校有问题,他们要改变学校!
不幸的是,大多数教师的努力要么以退出告终,要么慢慢妥协——体制的力量太强大了!然而,很多教师都有满腔热血的几年。但不要过于想当然。因为学校会压制你,老师们会想排挤你。在绝大多数老师还有学生看来,如果没有那么多强迫,没有随时随处的行政干涉,学校就会是个非常惬意的地方。
就是这些让我持不同观点。并不是所有老师都想左右你的生活,但是他们没有选择。他们必须“管”你。他们的工作就是:如果你不做“你的”作业就赏你一个F,把你的缺席记录在案,让你保持安静,给你布置的家庭作业,推行他们自己都不认可的学校制度,比如穿网球鞋的时候一定要穿袜子,不要靠在椅背上。如果哪位老师,他胆敢说:“今晚的家庭作业做不做没关系。如果你想多花点时间做别的事情,那就去做吧!我不会给你零分的。我也不会对你感到失望的。”,定会丢掉饭碗。教师的职业规范没有给他们机会像对待朋友一样尊重你。就让我举个例子吧,正好是那一天,我发现自己不适合当老师。我去给人代物理课,课堂上有一个14岁的男孩跟我关系很不错。因为他在,我希望自己在课堂上只是个平常人,而不是“教师”卢埃林。课堂一下子就失控了。纸飞机飞上了黑板;我布置作业时他们都在说话;两个带墨镜的男孩把脚翘在桌子上,靠着椅背,抱着胳膊,咧着嘴笑。换了其它任何一天,我本该一下子就进入这时候我应该扮演的角色。这个我很擅长,“先生小姐们,”就是代课教师惯用的套话:“先生小姐们,请自重一点。华盛顿和加西亚先生,摘掉你的墨镜。如果有谁想进办公室,就向这边再扔一个飞机过来告诉我,有问题吗?”
但是,当奥托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时,我说不出这些话。当奥拓在场时,它们显得那么小心眼,那么不自然。它们跟格雷斯·卢埃林毫不相干。奥托的表情折射出更深层次的真相,所以那天我的心情非常糟糕。这样说来,之前我的工作确实不讨孩子们喜欢。
我开始教书的时候,吃惊地发现很多同行都是非常好的人,差不多全部都是。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冲击。我记得学校里都是些平庸愚蠢的老师——是我错了?还是教育界在这五年里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直到我去我原来是初中和高中里去代课时,这个疑问还在我心里盘旋。在那代课的几个月里,像兄弟一样拍我肩膀的家伙,正是那些过去评定我的考试等级,告诉我不要在他的课堂上看小说的人。作为成年人朋友,他们也都是很不错的人。偶尔瞥一眼他们在他们课堂上的样子,加上无意中听到学生们在大厅里的谈话,会发现他们在教室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庸和愚蠢。
当我站讲台上时我开始怀疑这些学生是否以为我也是那么平庸与愚蠢。在此后的几年我开始深信:大部分教师都是极具魅力、智慧、仁爱与天赋的人。但是正是那些他们在学校不得不扮演的角色使得他们没能向我们展示这些美丽的方面。他们的天赋与活力被一成不变的发号施令的工作消耗殆尽。
当然,老师们并非一无是处。与其他人一样,他们有优点,也有缺点。在老师身上,一些我们大力颂扬的品质,恰恰造成了最坏的结果。
比如说,许多老师似乎天生就希望控制别人的生活(所谓“帮助他人”)。即便我们能忍受他人控制自己的生活,但是在这方面,老师其实是和学生一样的普通人,并不擅长控制他人。
从教学的角度来说驾驭各种类型的人是有意义的。对于那些想做国王或者上帝的人来说,教师也许是一个不错的职业。以我为例。我六岁时常常喜欢玩教学游戏,我扮演老师,我自称为小小老师。我的兄弟们,即我的学生们却常常不如我那么热情,然而因为我年长一些,我可以施点小恩小惠,或是强迫他们服从。我设计舞蹈让他们学习,如果他们没找对节奏我就批评他们。总而言之,我不满足于自己的生活,我还想设计别人的生活(正与老师设计我们的生活那样)。正是这些喜欢控制别人和为别人设计的习性一再地困扰着我对老师的看法。当然也困扰着对我自己和对管理者的看法。生活中最危险的人往往是那些最想帮助你的人,而不管你是否愿意接受他的帮助。C.S.刘易斯写道:”她(实际上指老师)就是那种为别人而活的人。看到好为人师的脸,你就知道她是那种人。”
当老师也可以塑造有威信的形象。如果有人希望高人一等,教师绝对是个理想的工作。老师根本不用担忧威信的由来,也不用担忧威信的高低。
此外,老师的无私慷慨很容易为他们争得赞美和关注。你知道这样的人吗?只要有人在看着他们,对他们感到歉疚,他们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去吃苦。许多老师就是这样的。他们熬夜很晚批改作业,为自己指导的学生准备万圣节糖果,挣微薄的工资,冒着风雪走遍整个城镇去租《英语的故事》(The Story of English)的视听资料,在周五下午为某个学生不厌其烦的解释课本的片段,培养一支篮球队而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运动,他们做这些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荣誉。然而不幸的是,那些为了别人甘愿受苦,努力工作的人也常常会使别人感到愧疚。
我认识的一位老师非常敬业,很受欢迎且才华横溢。他煞费苦心的为学生准备了一个室外电影节。这不是一个强制参加的活动,结果没几个学生来。他为学生对此毫无激情而失望至极。于是我想,如果他的老板因为他没有去参加一场可去可不去的U2演唱会而深感失望,他会作何感想。而另一个老师就能明智的面对这种沮丧,“我们不得不为学生提供更丰富的活动,”他说,“但是不要投入过多的个人情感,以免当学生更愿意参加其他活动时受到伤害。“
我们不需要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人,而是需要这样一种人:他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且能够把它做好,能够把别人吸引自己周围并自愿的加入进来且分享他们的才智,而不仅仅是围观。他要做到真正的慷慨,因为在活动中要求做到人人平等,而不能有人充当绝望无助的牺牲品。
教师性格中另一个不幸的方面是他们对于前景的短视。也许除了暑假做个收银员之外,他们没有从事过其它(行业的)工作。他们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学校度过的。于是他们就想象不到孩子未来有多大潜力。他们除了告诉你一些狭隘的关于人生的看法之外,不会有其他的什么帮助。
最后,我想说的是,如果仅仅是在技能教育学校任教的话,教书并没有错。很多人通过传授和示范能掌握一些特定的技能。所以,不要偏狭地认为校内和校外的老师是相同的。校外的教师,例如教授武术的,阅读兴趣小组的,从事社会上的人的法语教学的,他们是真正能够传授知识的。你不会被迫认同他的教学方式,如果他的方法对你有用,你就留下来。
如果将选择、自由和个性引入到教育情景里,那么它对每个相关的人都有好处。这就是我喜欢教舞蹈课的原因。以前的愧疚感一扫而光。如果人们想学习中东舞蹈,想旋转亮片闪闪的面纱,而且喜欢我的教法和风格,他们就会付钱让我教他们。如果他们不再喜欢这些了,就离开或去找其他老师。我不会感到有压力或者跟他们较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学习要求。没有人用旷课或给他们打低分来逼我的学生们上课,那些呆在课堂里的学生都认可我们共同的目标和成功。